岚安天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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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将安国公府的飞檐染成铁锈色时,凤梧捏着半卷鲛绡帕立在回廊转角。

风掠过檐角铜铃,她耳尖微动,青石板上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带着账簿上墨香混着龙涎香。

“老爷。”

她垂眸裣衽,水葱似的指尖无意识绞着帕角,“你都好几日不曾来看过凤梧了,今日静云院的小厨房,做了你最爱吃的笋尖牛肉,我等你……”

“月末账房事务繁多。”

赵青晏连步子都未停,湖蓝广袖扫过她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,“改日再去你那。”

凤梧望着那道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,腕间玉镯磕在朱漆廊柱上发出清响。

自唐孟岚宣布已有六月身孕那日起,赵青晏就再没踏进过她的静云院。

倒是她前日偷溜去清风院,正撞见赵青晏将一碗燕窝粥吹了又吹,喂进那唐孟岚唇间时,目光比府里百年老井的水还要温柔。

凤梧盯着暮色里摇曳的灯笼,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孕肚,她绝不能坐以待毙,让唐孟岚的孽种挡了她腹中孩儿的路。

凤梧踉跄着扑到书案前,腕间的金铃撞得砚台歪斜,墨汁在赵承业刚写完的信件上洇出狰狞的黑痕。

“爹!青晏最近很不对劲……”

她睫毛上凝着将坠未坠的泪珠,“他看唐孟岚的眼神就像……就像当初看我那样!”

赵承业用镇纸压住卷起的信纸,头也不抬:“他之前连自己夫人有孕都不知,现在多关心些也是应当。你莫要太霸道了。”

“关心?”

凤梧语带不满,“他这几日一回来就往清风院跑,好几日都不曾看过我了,就连我主动找他,他也言辞拒绝,以前他从不会这样的……”

话音戛然而止,她抬起头,恶狠狠瞪向赵承业:“我委身嫁来你赵家为妾,您可别忘了答应父王的事!当初说要除掉唐孟岚,让我做赵青晏唯一的夫人的,难道是骗人的鬼话不成?!”

凤梧话音未落,漆黑的歙砚“砰”地砸在她绣鞋旁,砚台崩裂的碎石擦过脚踝,在月白色裙裾上绽开墨色的痕迹。

“够了!”

赵承业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扣住桌沿,震得竹简簌簌作响,“上次你在书房撒泼,硬说我将密信泄露给唐孟岚!如今又来胡搅蛮缠!”

他猛地扯开衣襟前襟的盘扣,脖颈上的青筋随着喘息起伏,“她腹中怀着的是赵家嫡长子!别说你,就是你爹左贤王亲自来,现在也不可动她分毫!”

凤梧踉跄着后退,后腰撞上博古架,青瓷瓶发出危险的嗡鸣。

赵承业眼中的狠厉让她想起北疆荒原上撕碎猎物的苍狼,可她仍梗着脖子冷笑:“好个嫡长子!不过是仗着肚子里那团肉……”

“住口!”

赵承业抓起案上狼毫掷来,笔尖擦过她耳畔,在墙上拖出长长的墨痕,“收起你那些心思,安安心心养胎,敢对唐孟岚动手,我定不会饶你!”

凤梧猛地掀开襦裙,苍白的手指抚摸着,因受到惊吓而起伏的孕肚:“国公爷,您难道就没想过,她怀了青晏的孩子,岂会瞒到显怀才说?”

她眼底翻涌着癫狂的笑意,鬓边碎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角,“唐孟岚已有六个月的身孕!可青晏先前竟毫无察觉?唐孟岚难道不是心里有鬼?”

案头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,赵承业捏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。

凤梧话里话外的暗示像根银针,戳进他心头疑虑丛生,确实蹊跷,以青晏对唐孟岚的关注,怎会连夫人有孕都不知?且岚儿那丫头这几个月行事谨慎,连请安都常称病推脱……

“您看她如今多会装!”

凤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肚子上,赵承业看得心惊,“她这般做分明是故意让青晏难堪!她若真怀的是赵家血脉,何苦这般隐瞒让夫君下不来台?”

赵承业盯着凤梧哭得通红的眼睛,这北狄王女向来敢爱敢恨,虽性子泼辣,对青晏却是掏心掏肺。

“爹,您再想想!”

凤梧见赵承业神色松动,越发急切,“自他们新婚夜起,唐孟岚身子就养了好几个月才得好,她一直在吃药那孩子……”

她哽咽着说不下去,唯有指尖在衣裙上揪出深深褶皱。

窗外惊雷炸响,暴雨倾盆而下。

赵承业望着凤梧颤抖的肩头,心底翻涌的猜忌如毒蛇般缠上心头。

难道唐孟岚腹中胎儿,当真是个见不得光的孽种?

凤梧见父亲眉间拧成死结,指尖轻轻擦过鬓边摇摇欲坠的珊瑚钗,故意顿了顿,让话音裹着冷笑漫开,“您说她那样虚弱的身子,怎么能……”尾音消散在喉头,她掩唇低笑,眼尾却淬着刺骨寒意。

赵承业的手越攥越紧,案上密信被攥得簌簌作响。

“够了!”

他猛地踹翻脚边矮几,震得满架典籍哗哗作响,“来人!”

沙哑的嘶吼撕破雨幕,“去把世子叫来!”

凤梧垂眸掩住眼底狂喜,福了福身便要退下,却听身后传来赵承业森冷的声音:“站住。”

她转身时,正对上赵承业鹰隼般的目光,“你且去里间候着。今日之事,若敢走漏半分,我定不饶你。”

月光将赵青晏的影子拉得老长,他跪得笔直,玄色衣摆浸在渗进堂屋的雨水中,倒像浸透了血。

“你与岚儿是几时圆的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