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后我坦白:那状元是我扶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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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,动作变得异常麻利。迅速将妆匣里那几张银票贴身藏好,小印章也塞进怀里。环顾这间住了十几年的屋子,除了几件半旧的、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,竟无一件值得带走之物。

也好。断得干干净净。

我找出一个半旧的蓝布包袱皮,将几件最厚实的冬衣叠好包进去。目光扫过妆台上那支被沈明珠嫌弃拨弄过的素银簪子,顿了顿,还是将它捡起,插在了发髻上。这是我生母留下的唯一首饰。

做完这一切,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。雪还在下,院子里一片死寂,只有风声呜咽。

不能再等了。

我背上那个小小的、几乎没什么分量的包袱,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冰冷、昏暗、承载了我所有卑微和痛苦的屋子,然后,毫不犹豫地吹熄了桌上唯一的油灯。

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。

我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,凛冽的风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。我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旧棉袄,毫不犹豫地踏入风雪之中。

没有惊动任何人。沈府的下人们此刻大概都聚在前院,为嫡**明日“换亲”的“喜事”忙活,或者躲在暖和的屋子里嚼舌根。这偏僻的庶女小院,无人留意。

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厚厚的积雪里,寒气像刀子一样往骨头缝里钻。我凭着前世的记忆,避开巡夜婆子可能经过的路线,像一抹游魂,在偌大的沈府后宅穿行。高墙、深院、紧闭的门扉……这些前世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牢笼,正在被我一步步甩在身后。

终于,一道不起眼的、供粗使下人进出采买的小角门出现在眼前。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。我屏住呼吸,从包袱里摸出一根磨尖的旧发簪——这是我前世在裴家被关禁闭时琢磨出来的小伎俩。

冰凉的铜锁入手沉重,指尖冻得有些僵硬。我努力回忆着前世那个教过我开锁的哑巴老花匠的手势,将簪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。

一下,两下……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,在寂静的雪夜里清晰得如同惊雷!

成了!

我心头狂跳,一把推开沉重的角门。

门外,是幽深狭窄、被积雪覆盖的后巷。刺骨的寒风毫无遮拦地灌进来,吹得我一个趔趄。

自由的气息,带着冰雪的凛冽和长街尽头未知的黑暗,扑面而来。

我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,反手轻轻合上了那扇象征着沈家高门、也象征着无尽屈辱和死亡的门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**,在风雪声中显得格外凄凉,又像是一声解脱的叹息。

门,彻底关上了。将沈府的灯火、人声、以及我过去十六年所有不堪的人生,彻底隔绝。

风雪瞬间将我吞没。

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,迅速融化,顺着脖颈流进衣领,激得我浑身一颤。后巷幽深狭长,两侧是高耸的府墙,积雪覆盖了原本就坑洼不平的地面,一片白茫茫,望不到尽头。只有远处长街方向隐约传来的、被风雪模糊了的更鼓声,提醒着我身处何方。

我拉了拉头上那顶几乎遮不住风雪的旧风帽,将半张脸埋进冰冷的衣领里,背紧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,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巷口的光亮处走去。

每一步都踩在深及小腿的积雪里,冰冷刺骨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。呼啸的寒风像无数把钝刀子,刮过**的皮肤,带走仅存的热气。手脚很快就冻得麻木,失去了知觉,只是凭着本能机械地向前挪动。

但我心里却燃着一团火。

一团名为“活下去”的火。

沈家?裴砚舟?沈明珠?那些魑魅魍魉,那些前世的血债……都暂时被抛在了身后。此刻,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:活下去!靠自己,活出个人样来!

不知走了多久,沉重的双腿像灌满了铅,每一次抬起都耗尽了力气。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在这条无人的深巷里时,前方终于豁然开朗。

昏黄的光晕刺破风雪,映照出一片稍显开阔的地界。那是长街与后巷的交汇处,一座大户人家后墙高大的青石基座下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勉强能遮蔽些风雪的凹陷。

而就在那凹陷的角落里,紧靠着冰冷的石墙,蜷缩着一小团黑影。

我的脚步顿住了。

那是个孩子。

一个瘦小得惊人的孩子,裹在一件破烂不堪、完全不合身的成人旧袄里,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。袄子太大,空荡荡地罩在身上,露出冻得青紫的小腿和一双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草鞋。乱糟糟的头发像枯草一样纠结在一起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只有偶尔因为寒冷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,才能证明那是个活物。

风雪无情地卷过那个角落,将单薄的身影吹得摇摇欲坠。他(或者她?)将自己蜷缩得更紧,本能地往冰冷的石墙上贴,试图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、石头本身残留的、白日阳光的余温。

这一幕,像一根冰冷的针,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我同样冰冷的心口。

前世,裴家那个富丽堂皇的牢笼里,我见过太多锦衣玉食下的肮脏,太多道貌岸然下的狠毒。却从未如此刻这般,近距离地、**裸地看到这世间最底层的、被碾入尘埃的挣扎求生。

心口那团为了自己而燃烧的“活命之火”,被这残酷的景象猛地一撞,摇曳了一下。

我停下脚步,隔着几步远的距离,风雪模糊了视线。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动静,埋在破袄里的脑袋极其缓慢地、带着巨大的警惕抬了起来。

乱发下,露出半张小脸。瘦得脱了形,颧骨高高凸起,脸颊深深凹陷下去,皮肤是长期饥饿和寒冷的青灰色。但那双眼睛……

那双眼睛猛地撞入我的视线!
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

大得惊人,几乎占据了那张小脸的一半。眼瞳极黑,黑得像最深的寒潭,深不见底。没有属于孩童的天真懵懂,也没有寻常乞丐的麻木绝望。那里面翻涌着的东西太过复杂,像淬了火的冰,是极致的寒冷中燃烧着不肯熄灭的、近乎凶狠的求生意志,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、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的**!

那眼神,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,狠狠扎进我的眼底。

太像了。

像极了前世临死前,我在铜镜里看到的,自己的眼睛。不甘,怨恨,带着焚烧一切、玉石俱焚的毒火!
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又猛地松开,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。

就在我与那孩子视线碰撞的瞬间,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里,警惕和凶戾瞬间飙升到了顶点!他(她)猛地绷紧了身体,像一只受惊的幼兽,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哑、几乎被风雪淹没的嘶嗬,身体向后死死抵住冰冷的石墙,破烂的袄子下,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似乎紧紧攥住了什么东西——一块边缘尖锐的碎石头?还是半截冻硬的木棍?

那是一种无声的、却充满血腥气的警告:别过来!再靠近,就跟你拼命!

风雪更急了,卷起地上的雪沫,迷得人睁不开眼。我僵立在原地,隔着几步之遥,与那双充满野性和绝望的眼睛无声地对峙着。

怀里的几张银票,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心口。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,是我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去的唯一依仗。自己尚且朝不保夕,泥菩萨过江……

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尖叫:走开!沈知微!你自己都快要冻死了!管什么闲事!这世道,冻死在街边的乞丐还少吗?多一个又如何?你救得过来吗?

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冰凉的雪灌进破旧的鞋里,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。

然而,就在我后退的刹那,那孩子眼中飙升的凶戾和警惕,似乎……凝固了一下?紧接着,那深不见底的黑瞳里,极其快速地掠过一丝什么。快得几乎无法捕捉。

不是失望,不是乞求。

那是一种……了然?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、早已习惯的冰冷死寂?仿佛我的后退,不过是印证了他(她)对这世间最根深蒂固的认知——无人会施舍怜悯,活着,就是一场你死我亡的厮杀。

那眼神,比风雪更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