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岁那年,算命先生说,我必须经历七段情劫后才能遇见正缘。然而,直到25岁,
我还是母单一个,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牵过。闺蜜陈晨说,“安安,你这朵花啊,
开得太矜持了,得主动出击!”“出击?”我自嘲地哼了一声,“往哪出击?
难不成去庙里求月老给我批发七个试用装?”1.雨水狠狠砸在玻璃上,
像谁在发脾气乱敲鼓点。屋内的灯似乎也怕了这风雨,光线昏黄摇曳。我坐在餐桌前,
盯着生日蛋糕上那支“25”的数字蜡烛,发呆到视线逐渐模糊。突然间,手机屏幕亮起,
闺蜜陈晨的微信头像在昏暗光线中一跳一跳。点开,是她咋咋呼呼的语音:“安安!
生日快乐!”“我送的蛋糕吃了没?许的什么愿?
”“是不是求月老赶紧给你空投个真命天子啊?”“别灰心,算命先生的话嘛,听听就好啦!
”算命先生……这四个字像根冰冷的针,猝不及防扎进记忆深处最旧的那道褶痕里。
指尖猛地一颤,记忆瞬间被拽回十几年前那个同样湿漉漉的夏天。2.那天的雨也很大,
没头没脑地泼下来,砸得院子里青砖地面腾起一层灰蒙蒙的水雾。
六岁的我穿着小小的塑料凉鞋,蹲在堂屋的门槛边,
专心致志地用一只缺了口的搪瓷碗接屋檐流下来的雨水,小手拍着水花,
咯咯的笑声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脆。“安安,别淋湿感冒了!”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
好像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她快步走过来,粗糙却温暖的手一把将我的小手攥住,
扯着我往屋里带。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,不满地撅起嘴,扭头看向院子。
一个陌生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积水的院中央。他瘦得像根风干的竹竿,
裹在一件宽大的、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里,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流成一道水帘,
模糊了他的脸,只有一双眼睛,眼神异常的明亮,隔着雨幕和门槛,视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。
那目光有种穿透雨帘的锐利,让我下意识地往奶奶身后缩了缩,攥紧了她粗糙的衣角。
“老人家,是要来躲个雨?”奶奶的声音带着点乡间人的客气,更多的却是警惕。
老头没应声,依旧定定地看着我。半晌,他才慢悠悠地开口,
声音干涩沙哑:“这丫头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睛眯了眯,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,
“福气在脸上悬着,可惜啊,情路坎坷得紧。”“要经历七段情劫,才能遇见正缘,
……”他的声音陡然压低,后面好像还有一句话,但被一阵骤然加大的雨声吞没。
奶奶攥着我的手猛地一紧,捏得我指骨生疼。我仰起头,
只看见奶奶枯瘦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,嘴唇微微哆嗦着,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。
“您……您说什么?”奶奶的声音带着颤音,追问了一句。老头却不再言语,
只是意味深长地又瞥了我一眼,那眼神深邃得像村中那口水井。“天机不可改哟。
”他拢了拢湿透的衣襟,微微佝偻着背,转身,踩着满院的积水,
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白茫茫的雨幕里。很快便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堂屋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,还有奶奶轻轻的呼吸声。她低头看我,
眼神复杂的我完全看不懂,有担忧,有惊疑,还有一种近乎哀伤的无奈。她枯瘦的手抬起,
轻轻摸了摸我扎着羊角辫的头。“奶奶?”我小声唤她,
不明白那吓人的老头和奶奶为什么都这么奇怪。“没事儿,”奶奶的声音哑得厉害,
像是在安抚我,更像是在说服自己,“那人瞎说的,命数这东西啊……是死的,
可人心是活的。”她把我湿漉漉的小手拢在她温热的手心里,喃喃地重复着,
“是活的……”那场大雨和算命先生模糊的“七段情劫”,像一枚带着锈迹的钉子,
深深楔进了我懵懂的童年里。只是那时太小,钉子嵌在肉里,还不懂得疼。3.“安安?
发什么呆呢?”陈晨清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,带着点戏谑,
“该不会真在许愿遇到真命天子吧,想一次遇到几个啊?”我回过神,
指尖下意识地在面前的玻璃杯壁上划着,杯底残余的红酒晃动着暗红色的光。“几个?
”我扯了扯嘴角,指尖用力,杯底在桌面摩擦出短促刺耳的“滋啦”声,“还几个呢,
至今母胎单身,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。奶奶要是知道这么多年她都白白担心了,
估计做梦都能笑醒。”电话那头传来陈晨毫不掩饰的大笑:“得了吧你!就你这张脸,
往街上一站,有几个男人不眼馋!”“你就是眼光太高,
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神神叨叨的‘七段情劫’!”“要我说,什么算命先生,
那就是个江湖骗子!”“你这朵花啊,就是开得太矜持了,”“安安,你得主动出击!
”““出击?”我自嘲地哼了一声,
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面镜子里那张被朋友夸赞过无数次的脸。皮肤是白皙的,眉眼也算清秀,
可眼底深处,似乎总蒙着一层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倦怠,“往哪出击?
难不成去庙里求月老给我批发七个试用装?”陈晨被我噎了一下,
随即又斗志昂扬起来:“呸呸呸!批发什么批发!谁要批发的男人!”“明天!就明天!
等姐今晚加班完,明天带你出去沾沾人气儿!”“要不明天我们去北京玩吧?
就当是送你的生日礼物。”“天安门广场,够敞亮吧?没准儿转角就遇到爱了呢!
”“得了吧您呐!”我笑着挂了电话,其实我不是没人追,只是每次有人示好,
脑海里总会响起算命先生的话,七段情劫,光是想想就觉得累。与其在错的人身上浪费时间,
不如干脆保持单身。但陈晨最后那句“转角遇到爱”像个蹩脚的预言,轻飘飘地落下,
却在我命运的土壤里扎下了谁也没看见的根须。4.第二天一早,
我们就坐上了去北京的高铁。北京的天蓝得像一整块刚擦洗过的巨大琉璃。
我站在金水桥东侧,手里捏着个刚买的红色小风车,满是自豪地看着广场中涌动的人潮,
身着绚烂民族服饰拍照的游客,追逐嬉闹、兴奋尖叫的小孩子,耳边是各种声音交织的交响,
入眼之处,皆是人间烟火、国泰民安,果然,这里能快速恢复正能量。“安安!这边!
快看镜头!”陈晨的声音穿透嘈杂,她正在远处举着相机,
指挥我在宏伟的城楼背景下摆姿势。虽然正能量满格,但这么多人前,我还是有些社恐,
努力挤出笑容,留下“到此一游”的游客照片。刚拍了两张,陈晨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她接起来,脸色瞬间变了,语速快得像连珠炮:“什么?客户临时要改方案?现在?
……行行行,我马上回酒店改!”“安安,对不住啊!公司急召,我得撤了!
”“你自己先逛逛,等我电话!”她像阵风似的,塞给我手中的相机,
人已经急匆匆地拨开人群,消失在人海中。我拿着相机,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。偌大的广场,
阳光逐渐变得炽烈,我叹了口气,决定找个阴凉处躲躲。目光扫过广场,
瞥见不远处汉白玉旗杆基座旁,有个小小的、亮亮的反光闪到眼睛。
像是什么金属物件掉在那儿了,鬼使神差地,我走了过去。离得近了才看清,
是一枚小小的、黄铜色的徽章,静静躺在光洁的石面上。徽章样式简洁,
中间是盾牌和交叉的利剑图案,边缘磨损得有些发亮。我弯腰拾起,徽章在掌心沉甸甸的,
带着阳光晒过的微温。“你好,麻烦问一下,有看到一枚……”一个低沉、略带着点沙哑,
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。我下意识地抬头,阳光太烈,我微微眯起了眼。逆光里,
一个高大的轮廓挡住了刺目的光线。简单的黑色T恤、牛仔裤,没有戴帽子,
短短的头发茬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的光泽。他的脸背着光,五官一时有些模糊,
但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,有点像电视剧里军人特有的硬朗轮廓。他微微低下头,
视线落在我摊开的手掌上,那枚小小的徽章正躺在我的掌心。“啊……是这个吗?
”我反应过来,连忙把徽章递过去。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伸过来的指节,触感干燥而粗粝。
我的心跳,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。他接过徽章,指尖捏着,仔细看了看,
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。“谢谢。”他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沉静了些,
他指腹在徽章图案上轻轻摩挲了一下,动作很轻,却有种说不出的郑重。他抬起头,
目光落在我脸上。那是一双很黑、很沉静的眼睛,
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略显黝黑的皮肤上,有种蓬勃的、带着热度的生命力。“不客气。
”我的声音有点干,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手中的徽章上,
脱口而出:“你是……当兵的?”他点了点头,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
“正休假,来看看。”他的目光扫过我手里那个傻乎乎的红色小风车,又落回我脸上,
“一个人?”“朋友刚被公司叫走了。”我晃了晃手里的风车,掩饰着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。
“那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斟酌词句,声音依旧低沉平稳,“介意……一起走走吗?
我也一个人。”广场上的喧嚣声浪似乎在这一刻退潮了。阳光炽热,风车还在吱呀转动,
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踏实的力量感。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,回答:“好啊。”5.他叫“陆沉”,
陆地的陆,沉稳的沉。人如其名,像一块沉默而坚定的磐石。那天,
我们一起逛了故宫、国博,他给我讲了很多的历史,好像懂得比导游还多。
夕阳透过大殿的窗户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,
心跳得像打鼓。陆沉忽然停下脚步,喉结上下滚动两下,才转过身看我。
“那个……”手指在包带上摩挲出细微的声响,“能不能……留个联系方式?
”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,我忽然发现他耳尖红得像落了片晚霞。
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,我慌忙点头,指尖在手机壳上滑了三次才解开锁,
微信二维码页面弹出来时,屏幕映得脸颊发烫。递过去的瞬间,
他的手指不小心擦过我的手背,像有簇小火花顺着血管窜到耳根,烧得我耳朵快要滴出血来。
“扫……扫好了。”他举着手机的手有点抖,“我通过一下。”他低头点手机时,
阳光恰好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,侧脸的线条比太和殿的廊柱还要利落。消息提示音响起时,
我攥着手机的手心已经沁出薄汗,微信页面里,
他的头像旁跳出“对方已通过好友请求”的提示,像枚投入心湖的石子,
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回去的高铁上,陈晨扒着我的手机看聊天记录,
笑得一脸不怀好意:“行啊安安,开窍了?这兵哥哥不错啊,看着就靠谱。
”我把手机藏起来,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那晚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
看着陆沉的微信头像,心里像揣了颗糖,甜丝丝的。此时此刻,我只在感恩老天恩赐的缘分,
却不知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标好了期限,期限一到,我们终究要沿着命运铺好的轨道,
走向各自的站台。6.我们开始频繁地聊天,从工作聊到生活,从过去聊到未来。他话不多,
但总能说到点子上,偶尔说个冷笑话,能让我笑半天。我知道了他在西北边境的一处驻地,
知道了他喜欢吃饺子,知道了他最怕的是螃蟹。五个月后,陆沉休假来到我的城市。
在火车站见到他的那一刻,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初遇的羞涩。我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,散步,
看电影,吃遍城市里的小吃。他站在我身边时,我总觉得特别安心。“安安,”一次散步时,
他忽然停下脚步,认真地看着我,“我知道我们这样聚少离多很难,
但我……”“我愿意等你。”我打断他,心里的勇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,“不管多久,
我都等你。”陆沉的眼睛亮了起来,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,下巴抵在我的发顶:“谢谢你,
安安。三年时光,快得像指缝里漏下的沙。陆沉的日常工作忙碌而繁重,
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每一次相见,都分外珍贵。我们一起在超市将购物车里堆满,
在烟火缭绕的小巷子里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;在春日的江南撑着油纸伞踏过青苔石阶,
也在秋天的敦煌沙漠中看过长河落日圆。更多的时间里,我们就是一对手机情侣,他话不多,
但只要有时间,就会听我絮絮叨叨说话,工作上的烦心事、生活里的趣事,他安静地听着,
句句都有回应。日子像被加了柔光滤镜,温暖而踏实。这三年,我见证了他连立三个三等功,
他见证了我从普通职员到500强部门主管,我们在各自的工作中发光发热,
在彼此的生活中相互支持。算命先生那句“七段情劫”的谶语,
早已被这安稳的暖意挤到了记忆的角落,蒙上了厚厚的灰尘。我开始偷偷想象未来,
一个没有安定、充满烟火气的未来。直到那个深秋的下午。
陆沉说要去东南某个驻训基地训练,我送他到机场,以为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