沁雪十五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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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湖十五载,醒来后,我竟成了皇后。皇子子契为我披上衣裳,

下定决心的对我说道:【回去后,我便求父皇赐婚。】我的心颤了又颤。

他接着说:【父皇是一个痴情的人,她喜欢的人在十五年前被他推入湖中后,

至今都还沉寂在悲伤中,走不出来。】【他一定会同意的。】【不过他也有点偏执,

曾经为了在玄湖寻找皇后,差点让自己喂了鱼。】【听说曾经威胁他推皇后入湖的人,

至今还在受着他的鞭刑折辱。】【所以一定一定不要在他的面前提及已故的皇后。】我越听,

越感觉不对劲。1、【现如今皇后的名讳是?】【名叫沁雪。】【你的娘亲是?】【昭贵妃,

昭清。】我越问羸弱的身子越是发抖。【你父皇的名字是?】子契微微一愣,皇帝的名字?

随后恍然一笑:【或许你是此间新长的湖灵,不知道也正常。】他说人世间换了新主,

他父皇曾经是幽州郡王,现如今的天下共主。【名叫裴知。】裴知?

马车驶过被冰封住的河流,山中湖水肆意涌动,湖面冰层寸寸碎裂。我面色惨白如纸,

十指紧紧扣住檀香木沿。子契以为我是惧怕离开育养我的玄湖,轻轻抬起我冰凉的手握住。

【还未请教姑娘的姓名。】【沁雪……】我的答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,

随后便惊起了一身冷汗。【……已故皇后的名字真是好听,我叫芙蕖。】子契闻言微微一愣,

随后哑然失笑:【听说皇后还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,可惜我从未见过。

】我抽出手抚了抚额头,明明感觉滚烫非凡,触感却冰冰凉凉。我暗自吐了口浊气。

沁雪早在十五年前就死在了冰雪源头的玄湖中,现在估计早就被湖底的鱼儿啃得渣都不剩。

我是芙蕖,新长的湖灵,花容月貌,才刚刚及笄。就连有亲娘来了,

也估计只会认为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孙女。只是......我静静的听着子契讲述的故事。

【我的父皇,对死去的皇后执念很深,常常找宫里画匠描画他心中的沁雪。

】可却无一幅画合他心意,也无一副是沁雪真实的模样。】他曾在玄湖凿冰三尺,

却只寻得一只绣鞋。】这样啊!我的神色恍恍惚惚,时光在我面前聚了又散。

我想皇宫是不能去了,以我如今的这副模样,若是被三十多岁的裴知看到。他岂不是会疯掉。

得找机会逃去孚城,那里还有我埋在地下的一箱子枕后银。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。

就是有点对不起眼前的他,我轻轻抬眸。这个还在笨拙的吸引我注意,让我不要想家的子契。

我记得传说中的湖灵,好像会喜欢上第一个看到的人,无论男女。可惜,我不是真的湖灵。

2、马车轮滚动了三月,三月时间里。我没有逃得掉,

不仅仅是因为子契对我无微不至的照看。还因为我没原由的身子虚弱。所以最后,

我还是站在了子契阿娘面前。我认识她,她在我记忆里还是昨日十四岁的小昭公主。

现如今十五年的岁月打在了她的脸上。若不是她眼角特有的红痣,我是认不出她的。【芙蕖,

好名字,快靠近些,让我看看。】我心慌慌的起身,被她一把拉到了近前,

她倾身仔细的看了看。我后背直冒冷汗。多年之前,我们见过几面,虽然并不相熟。可,

曾经她一直在预谋将我抢到她的公主府。良久,她笑了笑,放开了我的手。【长得这般好看,

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。】不知道姑娘是从哪来的?】我的手因为紧张,

指尖深深的嵌入了掌中。【洛阳,淮清湖畔。】我说出这个地名时,

看到了昭清脸上好像有些许疑惑。【不是玄湖吗?】我怕子契开口说话,

急忙回复道:【玄湖终年冰雪,哪会诞生智灵。】我害怕言多必失,回答完后便假意害羞,

退到了子契身后。子契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:【阿娘,芙蕖刚刚诞生,身子骨不是很好,

脸皮也薄,还请见谅。】昭清轻笑一声:【你呀,疼心上人这点,倒是和你那冷血的爹一样。

】说完这句话,昭清叹息了一声。我抬眸,看到了她愁思里满是皱纹,

原来她已经快到了要老的年纪了啊。空气中好像渐渐散发出了一股灰色的气息,

昭清喃喃的说道:【一粥一勺,他对自己喜欢的人,真的是上心到了极致,

我记得有次沁雪染了风寒,他日日夜夜的守在她身旁,即使累得睡过去了,

嘴中还在念叨着‘阿雪最怕冷了,是我没照顾好她。’】每每那种时候,

我才会感觉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,还有在乎的人,只是可惜,现在那个人也死了。

】昭清说完这话,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。我不敢接她的话。在静默的空间里,

我只能平静的垂下眼眸。恰在这时。屋外雪傲枝头,一个太监急急忙忙的弓着身子进来。

【娘娘,皇上听说皇子带了姑娘回来,要亲自赐婚。】昭清眼神波动,她印象中的皇上,

这些年来,除了处理政务,什么都不再放到心上。今日,倒是有了些许反常。我的心颤了颤,

去见裴知?会死人的好吗。我扯了扯子契的衣袖。他对我微微一笑,随后牵起了我的手,

就准备带着我走。我知他会错了意,心底难受,但有口难言。3、坐在了宴会上,

此地就只有子契一个皇子。这一刻,我才知晓,原来整个皇宫,就只有一个皇子。

他偷偷的告诉我:【我的诞生,就只是一场意外,恰好那日父皇喝了酒,

恰好母妃那日穿了件像皇后曾经常穿衣服的样式。】我不明白,已故的皇后到底有多好看,

能让父皇念念不忘。】他说着这话,闷闷的饮了杯酒。沁雪有多好看?或许我自己也不知道,

但昭清曾经见到我的第一眼,便说的是:【姐姐生得这般好看,

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抢回公主府了。】她如此说的,也是如此做的,

我失踪时被裴知找到的时候。她哭哭啼啼的将我死死拽住。【别回幽州了,留下来陪我好吗?

】如今我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,模样丝毫不变。她应是认出我了,她是不愿意相认,

还是不敢相认,亦或者是不敢信。我暗自里打量了周围的一圈,很多都是陌生人。唯有一个,

我感觉有些熟悉的,还是我记忆中他六七岁时的模样。我不确定是不是他。

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,转头向我看来。我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,急忙低下了头。

依稀记得,我在落湖前,陆珏死死的拽住裴知的腿,被抽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放手。

【你若推了沁雪姐,我便在灭了这天后,再灭了你。】可现如今,

他坐在了帝位之下的那个位置。昨日的那句维护我的话,好像都是孩童的戏言。

可明明话语的回音就在昨日......我的心思渐渐沉寂下去,

他们已经比我多走了十五年。会变的。只有我还被冰封在过去。恰在我思绪杂乱之际,

子契递给了我一杯酒。我下意识的咽下一小口。一瞬间酒精在味蕾充斥开来。

辛辣与昏厥感瞬间涌上头。此刻我才记起来,我喝不了酒啊,一杯就会倒。但我喜欢喝酒,

在从前的时候,有裴知在我身边。所以我常常饮下半杯,就倒在他怀中睡去,

我一直以为有他在的地方,便会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。可现如今。

我强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,看见了姗姗来迟的裴知。我不能倒下,台上看不清我的模样。

台下,若他向昏倒下的我走来,保不齐会认出我来。此刻我只想快些结束这场宴会,

我要睡觉。可偏不随我意的是,他就坐在龙椅上,隔着珠帘,看不清神情。既不喝酒,

也不赐婚。他不走,旁人就只能干坐着。子契苦着个脸,

凑到了我的身边:【今日是皇后的生辰,听说皇后生前最喜欢过生日了,

父皇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摆下宴席,可笑我还以为他终于知道了还有我这个儿子,

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。】我的生辰?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听了什么。殿门突然被打开,

一个带脚镣的废人被拖了进来。席上抽气声此起彼伏。我看到了那人左脸上的刀疤愣住了。

有人悄声惊呼。【前朝败军之将费语,他还活着。】4、仇人依旧活着。不是因为裴知惜才,

而是因为他想折磨这个人,所以他活着。我还记得,曾经的玄湖旁,费语剑指洛城。

【你若将她推入这玄湖,我便给你三日时间,不屠这洛城百姓。】这是阳谋。裴知想做皇帝,

若推了我,寒的便是身边将士的心。若不推,百姓就会记住他今日的选择。

我见到了他的犹豫,更感受到了玄湖的冰凉刺骨。我在落水的时候,

记忆深处还回荡着裴知的那一句:【阿雪最怕冷了,是我没照顾好她。】我不怪他,

他是为了黎民百姓。可我也见不得自己活吞了这份委屈。宴会上,

有小孩听了这故事后天真的询问:【那最后洛城的百姓活下来了吗?】一朝冰雪,冻地三尺。

【费语烧了洛城百姓的房屋取暖,杀了百姓做肉,是个十恶不作的坏人。

】【所以不论陛下推不推皇后入湖,洛城百姓也活不了,对吗?既然如此,

为什么一开始不保护好自己最心爱之人呢?】是啊,为什么会不好好保护呢?威胁这种东西,

只要成功,就会有第二次,第三次,而且还会不断加码。而人不会承认第一次的舍弃无用,

就会不断妥协。这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,他怎么会不明白呢?

就在我还暗自看着台阶上的人影的时候,小孩趁着众人没留意。越过了小桌,

站到了我的面前,他的双手高高的捧起了一份甜糕:【就如姐姐这般美丽的人,

如果拿全天下跟我换,我也会舍不得。】我转头看着小孩捧在手中的糕点,

被唬得愣在了原地。他身后的老爹急忙跑过来抱走了孩子。【对不起,童言无忌,童言无忌,

这可不能瞎说啊。】你这该死的色胚小子,这糕连我都不让吃一口。

】子契涨红了脸:【芙蕖,我一定会尽我所能,护你周全的。】正当我微微一笑,

认为这只不过是在这个角落的小插曲的时候。恍惚间看到,宴会周围人的目光,

都落在了我的身上。更有费语举着酒瓶,直直的朝着这面走来。刚刚皇上吩咐,

倒满桌上的酒,否则他今晚的吃食,便是络铁。此刻我的脑袋已经有些发晕,

身形也有点摇摇晃晃。若是再喝一口。恐怕就会晕倒在当场。

5、我桌下的手紧张得扣在了一起,连带着身躯都在颤抖。他是认识我的,

我就是被他逼得入了湖中。我亦是他如今活成这般模样的根由。他只需要在靠近我时,

看清楚我的脸,亦或是,我接过他递来的酒。我想到这,心绪慌张,费语双手端着酒,

目光直直的落到了我的脸上。众目睽睽下,我的心砰砰直跳。直到良久,我才发现,

费语的目光涣散。我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。他依旧毫无动作,他好像已经瞎了。【芙蕖?

】子契疑惑的叫了我一声。此刻我才回过神来,也松了口气,

正当我想以不胜酒力为由婉拒的时候。费语手中的酒杯直直的朝我递来,我下意识的接过,

指尖不轻易间的触碰。却不想吓得费语一哆嗦,连带着酒杯中的酒渍都撒出来了不少。

他连着后退了好几步,最后才重新站定,颤颤巍巍的走向了下一桌。我心跳如雷,

以为他发现了什么,我坐下后将酒推到了子契面前。殿内推杯换盏,觥筹交错,

我看着曾经的将军,不过一日不见,就落得了如此境地。心底总有股说不清楚的滋味。

再加上刚刚他触碰我指尖,下意识恐惧的后退。我感到疑惑,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
一个在死人堆里活着的将军,对人体的温度最是敏感,再加上我一直冰冰凉凉的体温。

我颤抖着手,摸上了自己的脉搏与心跳。那里寂静无声,感受不到一丝动静。
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红润的双手,一股不安在心底蔓延。我突然知道了,原来我来京城的路上,

没逃得掉,不是因为我的身体虚弱。而是因为,我好像:有点死了。

就在我还在胡思乱想之际,有人在我耳边轻轻的唤我。【芙蕖,走了,父皇要为我们赐婚了。

】赐婚?那将会直面裴知,可我别无选择。我点点头,每次迈动的步子都像灌了铅般沉重。

当跪在殿前的时候,我恍惚间瞥了一眼。裴知正闭着眼卧靠着,手中摇晃着酒杯,

说出的话好像泛着酒气。【想结就结,日子就定在明日,她喜欢热闹,

就让这清冷的皇宫热闹个几日。】我听着这话浑身一颤。若真的就这样结了婚,

往后我再想走,就更难了,且还会在裴知眼皮子底下。所以我赶在子契欣喜的答应前,

一时口快,便犯了错。【明日不可,婚前我还要去孚城。】我刚说完这话便后悔了,

急忙捂住了嘴,紧紧的闭上了眼。希望他已经忘却了我的声音。可惜天不随人意,

就在我话音结束的时候,珠帘中杯子破碎的声音传来。我将头压得很低,

我听到了珠子碰撞被拨开的声响。【把头抬起来。

】6、这声音威严得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。可我却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。我缓缓的抬头。

曾经我说这跪礼,偏生皇帝与皇后高座在台阶之上,见他们的时候,我得高高抬着头,

脖子都抬酸了,他们却总是一言不发,彰显着自己的威严。他笑着说,我若坐了那位置,

你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。可我也不喜欢总低着头。而现如今,我仰起头,

眼前是曾经小我一岁的小昭公主。【陛下醉了。】她言简意赅的吐出了几个字后,

目光便直直的望着我。【你当真愿意嫁给我儿?】我轻轻的叩首。

【湖灵会喜欢上第一眼看到的人,不会有愿不愿意。】她似乎并不满意我的答案,

将我托起与我四目相对。【我就怕你去了孚城后便丢下我儿,独自一人躲到不知何处去。

】【那娘娘是希望我留下来吗?】空气在此刻沉寂了许久许久。

我的耳边好像有一句话在轻轻的回荡:【别回幽州了,留下来陪我好吗?】我一直抬着头,

脖子都酸了,腿脚也变得有些麻木。她才留下一句‘晚上到我这睡。’才放我们离去。

宫墙内的庭院,此刻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。雪醉人脸红,子契折下了梅枝,插入了我的发中。

他笑得高兴。自洛城到京城,短短三个月。他的喜欢,好像在为我披上衣裳的责任感里,

加了些亮闪闪的东西。【芙蕖,我好像就快有真正的家了,我带你去孚城,回来后便完婚。

】我看着他,捕捉到了他深埋在眼中的慌乱。在裴知眼中,他其实就是一个错误,

一种背叛的证据,偏生这证据,他丢不掉,消不散。而在昭清眼中,

子契也是一段难看的过去。她从来都不喜欢裴知,从始至终。他一直送我到了偏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