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冷仙督的掌心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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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门盛宴。

百年一度的天阙盛会,群仙毕至,祥云缭绕。恢弘的云顶天宫悬浮于九天之上,琼楼玉宇,仙乐飘飘。琉璃盏中盛着琼浆玉液,灵果仙葩散发出馥郁芬芳。仙门各派宗主、长老、精英弟子齐聚一堂,衣袂飘飘,宝光流转,一派仙家气象。

然而,当那两道身影并肩出现在天宫入口的万丈霞光之中时,原本觥筹交错、笑语晏晏的盛大场面,如同被投入了寒潭的沸水,瞬间凝固、死寂下来!

所有的目光,带着惊愕、难以置信、探究,甚至残余的恐惧,齐刷刷地钉在了那个曾被打入锁魂塔、被唾弃为“邪魔祸根”的男人身上。

暮云深。

他身着一袭华贵无匹的月白锦袍,袍服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流云暗纹,在璀璨的霞光下流淌着内敛而尊贵的微光。衣料是万金难求的东海鲛绡云锦,柔韧而挺括,完美地贴合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。曾经被血污和褴褛布条覆盖的悍利线条,此刻被名贵的锦袍勾勒出沉稳内敛的气度。长发用一顶简单的墨玉冠束起,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刻的面部轮廓。脸上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,却不再有丝毫往日的卑微与破碎。那双曾经盛满绝望死寂的深眸,此刻沉静如渊,目光平稳地扫过全场,带着一种经过生死淬炼后的、不动声色的沉稳与疏离。

他安静地站在沈青崖身侧,半步之后的位置,姿态恭谨,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。昔日的卑微弃徒,宛如脱胎换骨。

而他身旁的仙督沈青崖,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冰蓝色云纹宫装,清冷孤高,威仪天成。只是,她的目光并未如往常般淡漠地扫视全场,而是微微侧首,落在了身旁的暮云深身上。那眼神,专注、沉静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守护意味,如同无形的屏障,将他与周围那些或惊或疑的目光隔绝开来。

这无声的守护姿态,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!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,狠狠抽在当初所有叫嚣着“大义灭亲”的人脸上!

死寂在蔓延,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寒冰。

终于,一个压抑不住的、带着尖锐质疑的声音,从席间某个角落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:

“仙督!此等盛会,岂容身负魔血、曾被打入锁魂塔的罪人玷污?您如此行事,置仙门铁律于何地?置我等仙门同道于何地?”

说话的是个依附于雷音阁的小派掌门,此刻正梗着脖子,试图在雷音阁长老的暗示下“仗义执言”。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沈青崖身上,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:期待、忐忑、幸灾乐祸……

沈青崖的目光终于从暮云深身上移开,缓缓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。那眼神,如同万载玄冰淬炼的利刃,冰冷、锐利,带着实质般的压迫感,瞬间让那个小派掌门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后退半步。

她没有立刻开口,只是举起了手边的琉璃盏。那是一只极其名贵的、由整块万年寒玉心雕琢而成的酒杯,晶莹剔透,价值连城。
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她那白皙如玉、曾执掌仙门法度、也曾掐诀将他打入深渊的手指,微微用力。

“咔嚓——!”

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!

那只坚硬的、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寒玉琉璃盏,在她纤纤五指间,如同最脆弱的薄冰,瞬间被捏爆!细碎的玉屑和冰冷的酒液混合在一起,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,溅落在光洁如镜的云石地面上。

整个云顶天宫,落针可闻!

死寂如同浓稠的墨汁,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。方才还试图“仗义执言”的小派掌门,此刻面无人色,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,几乎要瘫倒在地。雷音阁长老更是瞳孔骤缩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放在案几下的手死死攥紧了袍袖,指节青白。捏碎的不是酒杯,是某些人最后一丝侥幸!

沈青崖缓缓摊开手掌。晶莹剔透的玉屑混着冰凉的酒液,从她白皙的掌心滑落。她没有去看那些碎屑,也没有理会掌心被锋利棱角划出的细微血痕。她的目光,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,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,最终,落在了身旁的暮云深身上。

那眼神中的冰寒瞬间消融,化作一种足以焚烧万物的专注与炽热。

她伸出手,动作坚定而自然,在无数道几乎要凝滞的目光注视下,稳稳地、不容置疑地,握住了暮云深放在身侧、指节分明的手。

他的手温暖而干燥,带着生命鲜活的热度,与她微凉的指尖形成奇异的交融。

沈青崖执起他的手,高高举起!两双手紧紧相扣,暴露在璀璨的霞光和无数震惊的视线之下!

她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如同九天惊雷,蕴含着无上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意志,清晰地、冰冷地、一字一句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:

“暮云深——”

她顿了顿,目光如同寒电,再次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惊惶或呆滞的脸,最终定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:

“乃本座此生挚爱!尊他,便是尊本座!”

冰寒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风暴轰然爆发,席卷整个大殿!空气温度骤降,修为稍低的修士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!

“——犯他者,九天十地,本座必诛之!”

掷地有声!字字如刀!

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仙门百家的心头,将他们最后一丝质疑和侥幸彻底粉碎!那冰冷的宣告,那交握的双手,那毫无保留的守护姿态……清晰地昭告着,仙督沈青崖,已为她掌中之人,倾覆了所有规则!

大殿内一片死寂,唯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那些曾经叫嚣着“魔头”、“祸根”的嘴脸,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敬畏与恐惧。仙督之怒,倾世之威,谁敢撄其锋芒?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,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。

一只温暖而略显粗糙的大手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轻轻地、却无比坚定地,反握住了沈青崖微凉的手指。

力道不大,却异常稳固。

仿佛无声的回应,穿越了寒潭的冰冷,锁魂塔的绝望,跨越了生死的界限,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掌心。

沈青崖冰冷威严的目光骤然一滞。

她猛地侧过头。

只见暮云深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,正深深地看着她。苍白的面容上,不再是刚才的疏离与沉稳,唇角微微扬起,勾起一个极其清浅、却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的弧度。那笑容里,有尘埃落定的安然,有历经劫波后的疲惫,更有一种被珍重捧起、置于心尖的……沉甸甸的暖意。

四目相对。

所有的威压,所有的杀伐之气,在触及他眼底那片温暖的星芒时,如同冰雪消融。沈青崖紧抿的唇线,在无人察觉的瞬间,极其轻微地柔和了一瞬。那紧握着的手,又悄然收紧了几分,指腹在他温热的手背上,安抚般地摩挲了一下。

霞光万丈,仙乐悠扬。

清冷孤高的女仙督与她曾亲手推入深渊、又倾覆世界夺回的掌心雪,并肩立于这仙门之巅。一人威压盖世,目光所及,无人敢犯;一人沉静内敛,眼底只映着一人的身影。交握的十指在璀璨光华下,无声地诉说着不容于世却震撼三界的羁绊。

仙宴之上,万仙噤声。唯有那紧扣的双手,在无声地宣告:这场救赎,是她为他打败世界的孤勇奔赴,亦是他为她重燃生命的永恒回响。从此,九天十地,清冷仙督的掌心,只容这一捧融了她半生冰霜的炽热爱恋。

袍袖之下,他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她掌心那道细微的、被玉屑划出的血痕。动作轻柔,带着不容错辨的怜惜。

沈青崖指尖微蜷,没有抽回手。

“我在。”暮云深的声音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,低低地,只落在她一人耳中,却重逾千钧。

她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,最终落回他映着星光的眼眸深处。

“嗯。”
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