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安二十三年的雪来得格外早，鹅毛般的雪片卷着北风，将洛阳城裹得严严实实。

沈微婉缩在破庙角落，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根本抵不住刺骨的寒意，

她望着庙外漫天飞雪，小声嘀咕：“这雪再下三天，城西那片老房子怕是要塌几间。

”话音刚落，就听隔壁传来一阵咳嗽声。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过来，

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警惕：“小姑娘家家的，别乱说话。”沈微婉低下头，不敢再多言。

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这张嘴不一般，三岁那年指着邻居家的新瓦房说“这房子看着要烧”，

没过半月，那房子就真在夜里起了大火；七岁时跟着爹娘去赶集，见着县里的富户张老爷，

脱口而出“张老爷印堂发黑，怕是活不过今冬”，结果深秋刚过，张老爷就暴毙在了床上。

久而久之，没人敢再跟她说话。爹娘嫌她晦气，在她十岁那年将她赶出了家门，

只给了她一件棉袄和几个铜板。这些年，她就靠着帮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，说话也越发谨慎，

若非实在忍不住，绝不会轻易开口。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老者在她身边坐下，

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粮袋，递过来一块干硬的麦饼。沈微婉犹豫了一下，

还是接了过来：“沈微婉。”“我姓秦，你叫我秦伯就好。”老者看着她，“看你的样子，

也是无家可归？”沈微婉点点头，咬了一口麦饼。麦饼又干又硬，喇得嗓子生疼，

可她还是吃得很慢，这是她今天唯一的食物。“这雪怕是要下到年后了。”秦伯望着窗外，

“洛阳城里粮草本就不多，再这么下去，怕是要出乱子。”沈微婉心里一动，

她昨晚路过粮仓时，见着看守粮仓的兵丁都缩在角落里烤火，粮仓的门也只是虚掩着。
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她怕自己一说，真的会出乱子。

秦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，轻轻叹了口气：“有些事，不是你不说就不会发生的。

”沈微婉抬起头，不解地看着他。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张嘴不吉利？”秦伯问道。

沈微婉低下头，手指绞着衣角，没说话。“傻孩子，”秦伯笑了笑，

“这世上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，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。你能看出别人看不出来的事，

这是你的本事，不是你的错。”沈微婉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，她愣愣地看着秦伯，

眼眶突然一热，眼泪就掉了下来。这些年，她听够了“晦气”“灾星”之类的话，

从来没人告诉她，这不是她的错。“哭什么，”秦伯递给她一块布巾，“男儿有泪不轻弹，

女儿家也该坚强些。”沈微婉接过布巾，擦了擦眼泪，哽咽着说：“可是……我说的话，

都会成真。”“那又如何？”秦伯看着她，“若是你说的都是坏事，那你就提前告诉别人，

让他们有个防备；若是你说的是好事，那更是皆大欢喜。”沈微婉愣住了，

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。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话只会带来灾祸，却没想过，或许也能救人。

就在这时，庙外传来一阵喧哗声。一个穿着锦缎棉袍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家丁，

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：“都给我起来！官府有令，所有流民都要搬到城外的收容所去！

”破庙里的人都吓得缩起了脖子，没人敢说话。沈微婉看着那个中年男人，

眉头突然皱了起来。男人的脸膛通红，脚步虚浮，嘴角还带着一丝酒气。

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，这人怕是活不过今晚。她赶紧低下头，不敢再看。

可那念头却像生了根一样，在她脑子里盘旋。中年男人见没人动，顿时火了，

抬脚就踹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流民：“磨蹭什么！赶紧给我滚！”流民惨叫一声，

抱着腿在地上打滚。其他人见状，不敢再耽搁，纷纷收拾东西，低着头往外走。

沈微婉也跟着人群往外走，经过中年男人身边时，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。

男人正指着一个老婆婆破口大骂，脸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。“大人，

”沈微婉鬼使神差地开口了，“您还是少喝点酒吧，夜里睡觉……最好有人看着。

”中年男人愣了一下，随即怒道：“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！我喝不喝酒关你什么事！

”沈微婉不敢再多说，赶紧跟着人群离开了破庙。走到半路，

秦伯追上了她：“你刚才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？”“我……”沈微婉低下头，

“我看他面色不对，怕是夜里会出事。”秦伯看着她，眼神复杂：“你可知他是谁？

”沈微婉摇摇头。“他是洛阳知府的小舅子，叫王坤。”秦伯叹了口气，

“这人平日里横行霸道，欺压百姓，早就天怒人怨了。你提醒他，怕是没什么用。

”沈微婉心里一沉，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人会信，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说。“不过，

你能有这份心，总是好的。”秦伯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走吧，先去收容所看看。

”收容所就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，用木板和茅草搭了几间简陋的棚屋。里面挤满了流民，
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。沈微婉和秦伯找了个角落坐下，刚歇了没多久，

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。有人大喊着：“不好了！王大人死了！”沈微婉心里咯噔一下，

猛地站了起来。秦伯也皱起了眉头：“去看看。”两人跟着人群往外走，

就见几个兵丁抬着一副担架跑了过来，担架上躺着的正是王坤。他面色发紫，双目圆睁，

已经没了气息。“怎么回事？”有人问道。“不知道啊，”一个兵丁喘着气说，

“刚才我们去叫王大人，就发现他已经没气了，听说是夜里喝酒喝多了，呛死了。

”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，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，也有人说他死得蹊跷。沈微婉站在人群后面，

心里五味杂陈。她又说中了，可这次，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秦伯看着她，

轻轻叹了口气：“走吧，回去吧。”沈微婉点点头，跟着秦伯往棚屋走。她知道，从今天起，

她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。王坤死了，肯定会有人联想到她白天说的话，到时候，

她又会被当成灾星。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就有几个兵丁找到了棚屋。“谁是沈微婉？

”为首的兵丁大声喊道。沈微婉心里一紧，下意识地往秦伯身后躲了躲。秦伯往前一步，

挡在她面前：“你们找她有事？”“我们大人说了，王管事的死跟她有关，

让我们带她回去问话。”兵丁说道。“胡说八道！”秦伯怒道，“王管事是自己喝酒呛死的，

跟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？”“少废话！”兵丁不耐烦地说，“让开，不然连你一起抓！

”秦伯还想说什么，沈微婉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：“我跟你们走。”“微婉！”秦伯拉住她。

“秦伯，没事的。”沈微婉看着他，“我没做过坏事，不怕他们问。”她知道，

躲是躲不过去的。与其让秦伯跟着受牵连，不如自己跟他们走。兵丁看她还算配合，

也没再为难秦伯，押着她就往外走。沈微婉回头看了一眼秦伯，见他正担忧地望着自己，

她扯出一个笑容，轻轻摇了摇头。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，

但她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预感，这次去，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
兵丁将沈微婉带到了知府衙门。洛阳知府李嵩坐在堂上，一脸威严地看着她。

“你就是沈微婉？”李嵩问道。“是。”沈微婉低着头，不敢看他。“听说王坤死之前，

你跟他说过一些不吉利的话？”李嵩盯着她。“我只是提醒他少喝点酒，

夜里睡觉最好有人看着。”沈微婉小声说道。“哼，”李嵩冷笑一声，“说得倒轻巧！

王坤好端端的，怎么会突然死了？我看就是你这丫头片子咒死了他！”“大人明鉴，

”沈微婉抬起头，直视着李嵩，“民女绝无此意，王管事的死纯属意外。”“意外？

”李嵩拍了一下惊堂木，“我看不是意外！来人啊，给我打！我看她招不招！”“大人！

”沈微婉急忙喊道，“民女有话说！”李嵩示意衙役住手：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？”“大人，

”沈微婉深吸一口气，“民女自知这张嘴不吉利，说什么都容易应验。

可民女从未想过要害谁，若是大人不信，民女可以为大人算一卦。”“算卦？

”李嵩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，“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会算卦？好，我就给你一个机会，

你要是算得准，我就饶了你；要是算不准，休怪我不客气！”沈微婉点点头，

仔细打量着李嵩。他虽然看起来威严，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愁绪，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，

像是多日未曾睡好。“大人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心慌意乱，夜里难以安睡？”沈微婉问道。

李嵩心里一惊，他最近确实如此，夜里总是做噩梦，梦见自己被人追杀，

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。他不动声色地说：“继续说。”“大人是不是还在为粮草的事发愁？

”沈微婉又问。李嵩这下是真的惊讶了，粮草的事是朝廷的机密，除了几个心腹，

没人知道洛阳城的粮草已经快见底了。这丫头怎么会知道？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的？

”李嵩忍不住问道。“民女只是从大人的面相上看出来的。”沈微婉说道，“大人印堂发暗，

必有烦心事缠身，而眼下青黑，则是忧思过度所致。结合最近的雪灾，民女猜测，

大人怕是在为粮草发愁。”李嵩看着沈微婉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。这丫头不简单，

她不仅能说懂王坤的死，还能看出自己的心事，甚至知道粮草的事。“那你说说，

这粮草的事该如何解决？”李嵩问道。沈微婉皱起眉头，仔细想了想：“民女不敢妄言，

但民女觉得，粮草之事或许会有转机，只是这转机……怕是要付出一些代价。”“代价？

”李嵩不解。沈微婉刚想再说些什么，就见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：“大人，不好了！

城外的流民闹事了，他们说要冲进城里抢粮草！”李嵩脸色一变，猛地站了起来：“什么？！

”“大人，怎么办啊？”衙役急道。李嵩一时也慌了神，洛阳城的兵力本就不多，

大部分都被派去看守粮仓了，要是流民真的冲进来，后果不堪设想。沈微婉看着李嵩，

突然开口说道：“大人，莫慌。流民虽然人多，但都是乌合之众，

只要大人派一队精兵去震慑一下，他们就不敢闹事了。只是……”“只是什么？

”李嵩急忙问道。“只是那队精兵怕是会有伤亡。”沈微婉说道。李嵩犹豫了一下，

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，只能如此。他立刻下令，让副将带着一队精兵去城外镇压流民。

沈微婉看着李嵩忙碌的身影，心里有些不安。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，

那队精兵会不会真的有伤亡。过了大约一个时辰，副将回来了。他浑身是血，

脸上带着疲惫：“大人，流民已经被镇压下去了，只是……我们损失了十几个兄弟。

”李嵩心里一沉，果然被沈微婉说中了。他看向沈微婉，眼神复杂。“大人，

”沈微婉轻声说道，“民女知道大人心里不好受，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若是不镇压，

后果会更严重。”李嵩叹了口气，挥挥手让副将下去休息。

他看着沈微婉：“你确实有些本事。说吧，你想让我怎么饶了你？”“民女不敢奢求什么，

”沈微婉说道，“只求大人能让民女安稳度日，不再被人当成灾星。”李嵩想了想，

说道：“我可以让你留在知府衙门，给你一个差事，只是……你要答应我，不许再乱说话。

”沈微婉点点头：“民女遵命。”她知道，这是李嵩对她的考验，也是她的一个机会。

只要她安分守己，或许真的能在这里安稳度日。李嵩让衙役给沈微婉安排了一个住处，

就在衙门后院的一间小屋里。虽然简陋，但比起破庙已经好太多了。沈微婉安顿下来后，

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秦伯。她不知道秦伯现在怎么样了，有没有受到牵连。第二天一早，

她就向李嵩请了假，想去看看秦伯。李嵩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答应了。

沈微婉匆匆赶到城外的收容所，却发现秦伯已经不在那里了。“你找秦伯啊？

”一个流民告诉她，“昨天你被抓走后，秦伯就跟着一队商队走了，说是要去长安。

”沈微婉心里一失落，她还想跟秦伯道个别呢。“他走之前让我给你带句话，”流民又说，

“他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，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，不要轻易相信别人。”沈微婉点点头，

眼眶又热了。秦伯虽然只跟她相处了几天，但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。

她在收容所待了一会儿，见没什么事，就回了知府衙门。回到衙门后，

沈微婉开始学着做自己的差事。她的差事很简单，就是帮着整理文书，抄写一些告示。

她做得很认真，尽量少说少动，以免惹出麻烦。可她这张嘴的威力，

却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。有一次，她跟着衙役去街上张贴告示，